一直觉得本地人生活在梦里。

做梦的时候,不管梦里发生了什么,不管那是多么高兴多么悲伤,多么愉快多么可怕的事,其他的人是无法从做梦的人的脸上看出来的。因为不论怎样,睡眠中的人的表情总是那么一成不变。

本地人也如此。

平时很难察觉本地人表现出哪怕是一点点的强烈感情。不管是高兴也好,悲伤也好,愉快也好,可怕也好。多数本地人脸上的表情总是那样,要么板着一副苦瓜脸,要么总是满脸堆笑——可是眼睛并不笑。其实也不总是这样,那些苦瓜脸们有时也会笑,可是如果仔细留意,总是会觉得他们的笑容里缺少了什么。仔细留意,发现他们的眼角并不往下弯,眼睛也不眯成一条缝。笑的时候,眼睛也跟平时一样,睁的大大的,圆圆的,仿佛生怕错过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样。

但是我不觉得那是笑。至少不完全是。

他们也很少发怒,就算偶尔生气了,多数时候也会立刻自己让自己克制下来。怒气仿佛做恶作剧的孩子,在你发现被捉弄之前,那个捣蛋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

于是我看到的是一座看上去五彩缤纷、色彩绚丽的城,城里却生活着若无其事的人。

就像在做梦。

他们也很少谈论跟自己日常生活相关的事情。他们嘴里传出的总是西方某个明星或者名人的消息,或者某个西洋品牌的最新动态。一字一句总是来自海的另一边,进的比如东南亚的邻国,远的比如太平洋的彼岸。问他们昨天或者上个周末做了什么,多数人只能平淡的叙述一下。没有感情,没有感触,没有想法,没有激情。如果那是中文,多数是“我做了什么什么”的句子,如果那是英文,则“额——”这个音节会占据交谈内容的大多数。词汇量稍微丰富的,会在下一分钟将话题转到之前那些远方的东西上,让你的好奇心带给你索然无味的结果。但似乎这一切又可以理解。台湾东面的某个小岛上的原住民的某种语言只有区区200个词汇。因为那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,这些就是足够描述所有现实和想象的所有的词,如果他们有任何想象的话。于是,在一个大一点的岛上,在一个生活稍微丰富但多数生活方式是外来的的地方,外来词汇的富足和本土词汇的缺乏貌似是理所当然的。于是他们大量使用着他们并不能体验的词,不能在身边的现实找到的表达方式以及,别人的语言。不停的想象,不停的停在梦中。